李定不再吭声，二人只是隔着篝火一起枯坐，等候某些结果。

“你去吗了？”李定拢手坐在帐外的篝火旁，看着刚刚折返的张行警惕起来。“秦宝说前几日你跟王代积喝酒了？”

张行嗤笑一声，放下碗来：“你从哪里看来我是个能让天下血的英雄的？从我一个多月都不能突破最后一条正脉？还是从那晚山上闲聊，捡了一本书？又或者是你信了我的鬼话，当我是谪仙？李四郎，此事无论如何都是王代积来的，如何到了你嘴里，便是我引得什么天下血了？你须明白，只因为想看人血，就让人不得不血的，可不是我区区一个伏龙卫副常检。”

“因为王代积不过是个雄，而你是个英雄……他这事，也就是几家贵人血，可你了，是要天下血的！”李定恳切答。“我想过日后会有此类事，却没想到事迹昭昭如线，清晰可循到我前。”

当然了，想来两位相公经验丰富，必然不会让这等坏了兵气氛的可笑文书，轻易抵达御前。

张行沉默了一下，反过来看向对方，然后微微皱眉：“李四郎，王代积忍不住多年蹉跎，自求前途，便是这么会怒了段尚书，或者坏了些兵气氛，你又何必这般失态？你不是素来大隐隐于朝的吗？”

“为什么怕我这事情就要脸白？”张行捧着冒丝丝寒气的碗追问不及。

“你是在疑我？”张行眯着睛来看对方。“对不对……你觉得这事我也有掺和？甚至是我主谋？”

李定喟然以对：“你看，我就知，你便是没跟王代积合谋，也最少一早猜到了里面的内容，然后顺推舟。”

不过也是巧了，兵尚书段威人正在西都大兴发蒙呢，侍郎留守东都，骊山这里，居然没有人能拦住一个区区员外郎，以至于几位同级别的员外郎只能在王代积的大发神威、战群僚中，睁睁的看着这份表达了兵内讧的文书轻易被送到了两位相公那里。

李定怔了一怔，然后面苍白起来，声音都不自觉打颤了：“你刚刚是去帮忙疏通了？”

“我不是因为这事坏了规矩，替兵发愁。”李定赶解释。“你本不知这奏疏里说的什么，如我所料不差，这厮是想学民小张相公……”

“或许吧。”张行望着双月，幽幽慨。“如果不能比某些人，不能比某些人更有德行，又凭什么居临下指责嘲讽人家呢？你的话是有理的，但我现在没那么的个，只能尽力而为。”

“所以，里面到底写的什么？”取汤之后，张行并不着急来喝，而是一边施展真气来冰镇，一边若有所思起来。“我猜猜……你说他学张，但张可不只是贸然来为圣人与南衙诸公对抗的，人家是抓住了圣人想要建天枢大金这个关键，才能有圣人支持……莫非，王九郎是找到了谣言源，觉得自己能消圣人的火？”

“去了趟北衙余公公那里。”张行从容在对面的长凳上坐下，坦诚以对。“王代积之前找我也是为这事，他当时说最近可能要趁着你们段尚书不在，上一奏疏，赌一赌前程，因为我们伏龙卫是近侍，跟北衙熟，所以专门让我去疏通一下……”

“对。”张行语气平静至极。“五十两银，连奏疏一起，昨日便到了我手里，然后银封条都没拆，刚刚直接转给了余公公的……余公公验了银，当场保证，这份奏疏今晚必然从北衙这边直达御前。”

李四郎顾左右而失声，而张行也在旁边桶中取了一碗酸梅汤。

“因为咱们之前就说过，这谣言必然找不到真源，王代积无论拿谁去泻陛下的火，都是在嫁祸无辜。”李定缓过气来，坐在那里勉力来讲。“但我刚刚不是怕王代积这事情，而是怕你这事情……所以面白。”

张行啜了一冰镇酸汤，摇笑：“所以，王代积去赌前途，圣人消了气，说不得还能少死好多人，就算是没好，对我们这些人也没坏，我帮熟人的忙，推个波助个澜，为什么你脸刚刚那么白？”

前面言语还算利索，但话到后来，李定声音却越来越小，最终生生停了下来，然后当场在三伏天打了个哆嗦，并迅速拢手坐回，继而一声不吭。

李定猛地站起来，脸愈发白了起来：“奏疏都已经送上去了？”

起了兵内的极大不满。

至于秦宝、小周等人，虽然中间路过几次，却都是只是觉得气氛不好，丝毫不知事情

就在这一晚，张行回到自己的营寨帐篷前时，并不意外看到了李定。

篝火旁，李定沉默许久，方才应声：“独独最后一句话，让我无话可说……我不能阻拦这一位，又有什么资格阻拦你呢？但是张三郎，我还是觉得，你这么不对，尤其是你这要大事的，绝不能因为其他人都是混，便自己也混起来，这算什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