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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玉碎(2/2)

血顺着他皎白的额滴下来,淌,然后砸在青灰的地板上,洇开似一滩墨迹。

麻堆在路边等待焚烧。我们都清楚:薯苗如果真的在魏河县下去,许多人就要在这个秋天血本无归。然而规则就是这样,有人吃,有人喝汤——这可能不无理,然而阻止不了曹志远嘴上长起燎泡:他急得犯疯病,因为一小事就大发雷霆。门里终于有几个老领导看不下去,转去向曹顺华告状。

现在,三十二岁的曹志远抬起睛看我,那里只是一条安静湍的河。

后来,在梦中我总是踏同一条河,那相似的鱼族中有曹顺华、碎掉的玉,和如山堆在国旁的胡麻。越冬的鱼群涡旋,游弋,随波涛投怒海,那是2002年年尾:南方传来几个不明言,而我还不知一场大雪就要来。

某个夜里,大概两三的时候,一通电话把我从梦中惊醒。那是曹志远妻的声音,焦急迫切,带着哭腔:“小齐,”听筒那远远传来几声闷响,“你救救远哥,你再不来,他就要被老爷打死了——”

“孽……孽!你以为这是谁定的规矩?举报信……?你知不知你拦的是谁的路,不孝……蠢材,什么岁数了……你是不是想毁了你自己,毁了我们曹家的基业!”曹顺华断了藤条,然而并不解气,我见他拿起一块青田玉镇纸向跪着的曹志远上砸去。我来不及阻止,而曹志远不躲避,那很沉的玉石与他的额角碰撞发一声闷响,接着掉在地上,碎成两段:振玉之声玲玲,竟在厅堂中起钟磬一般的回音。

我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穿衣服,提,因为止不住的手抖,衬衫纽扣被我扣错三次。同床共枕的妻不明所以地看我,我什么都来不及解释,只拎起外和车钥匙向外走去。赶到曹宅时,白墙后传来女婴撕心裂肺的啼哭,划破明月悬在中天正北的宁静。我越过内厅,冲祠堂:曹志远正笔直地跪着,面朝那一堆层峦叠嶂、如塔如庙的棕灵牌,而他的后背一片狼藉,被藤条过的地方绽,透过碎成一缕缕的衬衫织一片红的网。

曹志远那张长于辩论的嘴闭,不发一言,只有微微起伏,以证明那是活人的躯壳——这弥散的颓然在我心中激起一层复杂的涟漪。我将激动的曹顺华拉开,蹲下,用自己的袖捂住他额。血如注,隔着一层棉布,掌心渗过来一微微的。不合时宜,但我想起他在莫斯科的宿舍里第一次用苏联式剃刀:他下颌只是被划开一浅浅的,却睛带着雾气来找我。我拿棉签给他涂碘伏和酒,十九岁的曹志远拧着眉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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