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长椅上，那个满霜发的人抬起来，声音几不可闻：“警官，你来了？”

“对呀，”Z说，“有没有什么以前一直想但没成的事？”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小事，”Z把警别回腰上，“下午记得好好吃饭啊。”

Z缓步走到铁门前，“40199。”他说。

“那就请您帮我去看看一个人吧……除此之外，我罪有应得，没有别的了。”

“好。”他，下垂的旁堆起一笑纹。

跟着人到遥远的边疆

“行吧，”老狱警说，“快去快回啊。”

我的小路伸向远方

“师父，我去送送他。”Z说。

“你也是L镇人，对不对？”他问。

40199被单独关在一个没有窗、狭窄仄的牢房里，几铁栅栏似乎已经提前将他和生者的世界隔开。那副沉重的脚镣终于摘了下来，可他的生命只剩下这么多了：准确地来说，是十三小时零八分七秒。由于没有任何亲人来探视，因此，他也就没有任何可以代的遗言。

他那双下垂的睛放空盯着前方，像在几十年浑浊的生命中不断地打捞一些可供参考的回忆。接着，又过了许久，他才仿佛想起什么——几滴泪终于从他的眶中漫溢来，划过他的脸颊：“是有这么一件事……警官，是有一件小事。”他看向年轻的狱警，那里只有颤动的恳求。

40199显惊讶来，他的睛圆圆地睁着：“想代的……事？”他艰难地开，那张时常显得温厚的嘴现在已经因为缺而裂了。

那之后，Z又开始重复那平静无波的生活。

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啊

这就是40199与Z的最后一面。之后，Z曾经循着他给的地址在L镇旁一个偏僻的墓园里找到了那座坟茔，杂草丛生在隆起的土丘上，想必已经荒废许久、无人打理。墓碑上的中年男人着镜，也是读书人的模样，Z想，这大概是他的什么好友罢？他为坟墓的主人上了香烛，清扫了堆积在碑前的落叶，又烧了几沓纸钱——至此，算是完成了40199的遗愿。

烧开了，在瓦氏炉上发尖鸣。布满黄渍的搪瓷杯被他满上，温的光束此时从监狱天井和窗栏的隙孔中钻来，照在漂浮着茶叶而白雾蒸腾的面上。收音机某个电台开始夹着无线电信号的电声放晚间音乐，那是一首Z从没听过的老歌：

“你说吧，什么事？”

他不着调地轻轻哼着，而那只金乌渐渐西沉，平凡的一天又过去了。

“唉，我听说……”Z叹了气，斟酌着语气：“我听说，你也没个亲人来探望。你有没有什么想代的事？如果不是特别过分，我想我可以试着帮你办一下。”尽知这个人是一个罪孽重的恶徒，Z还是不得不对一个将死之人生同情：这是一朴素的、如一样的善良，是不问什么、不看什么的一人的本义。“好歹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他补充。

Z再次见到40199是将他移给法警的下午。实际上，在私下里，他们一般不会用“移”这么正式的词汇，他们会使用　“走了”、“送去”这样的说法：语言自有其重量，因此，使用漫不经心的词汇可以减轻一个生命面对另一个生命即将到来的消逝所产生的负担。Z是这样的想的，所以他委婉地使用了“送走”这个词。

嗯，打发一下时间，”他，从狱警手里接过那两本薄薄的册，手习惯地挲封上的黑字——Z看见，那依稀是几个又长、又陌生的外国名字，“每次都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

“对。”Z。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