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也未曾料到，当真正看清郭浩昌脸上被瓷片磋磨的伤时，他会因为察觉辛泽对男人的作践而让之前压抑住的情绪骤然再次爆发开来。

冬日天黑得早，客栈门的几盏灯笼早就亮挂上。掌柜倚在柜台后打瞌睡，瘦的小二了张凳坐在角落百无聊赖地嗑着瓜，时不时往客栈大门觑上一。

正思索着，就听门传来几声脚步声，小二连忙抬看去，一伟岸的影正踏过门槛走来。

这声音属实有些大，柜台后打瞌睡的掌柜都一个激灵被吵醒了。中年男人蹙着眉朝大门这边看过来，望见正立在两人面前发呆的店小二，不由越发不悦地咳了一声。

好在，郭浩昌还是选择了跟自己走，不是因为什么，他到底还是没有留在辛泽边。程攸宁在心中如是这般对自己说，才渐渐重新找回些继续呆在郭浩昌边的底气。之后他再也没提去程府要说法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着郭浩昌去包扎，虽然这个意见连着要‘一间房’的意见一起被对方无视了，但程攸宁最终还是如愿坐到了郭浩昌跟前替他清理伤。

他先前被男人一脸的伤唬得不轻，初时没能反应过来，只顾着拉着他嚎。后来回来的路上慢慢回过味来，在那情况下，能对郭浩昌下这狠手的也只能是辛泽。

。

“劳驾，两间房。”满脸血迹的男人如是说，他似是想和缓的模样，但眉骨上那狰狞的伤太过骇人，使得他整张脸的表情反而显得有些扭曲。

“！”

烛光下，程攸宁小心翼翼地替郭浩昌清理着伤，一把那些嵌在里的碎瓷渣挑来。中途伤难免又开始渗血，小少爷看着那密密麻麻渗来的血珠，睛忍不住又红了，“他怎么能这么作践人！”

他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辛泽对于男人而言，是多么的不同。

小二眸光闪了闪，连忙收起打量的视线，“店中是有些普通的伤药，客官要是不嫌弃，待会儿我给您拿上来就是。”小二伸手接过银，随即转就要带着二人上楼，只是走了一步，他忽地想起什么，转过问，“额...方才没听清，二位客官是要几间房来着？”

一想到那披着自己壳的虚伪小人，程攸宁心中对男人的疼惜骤然变作了然的怒意，当时气红了就想冲回程府同人理论。然后意料之中地连步都还没迈去一步，就被男人拎着后颈扯了回来。

“郭浩昌你还笑？！你是不是被打傻了啊？”程攸宁被男人这罕见又突兀的笑容给吓得哭得更厉害，瞅着都快急得不过气了。

“你给我闭嘴。”郭浩昌没忍住，直接拍了下正要举着个盒跟自己展示的家伙的脑袋。目光落到小二上，声音忽地冷了些，“不用理他，他老是喜说些胡话。”

郭浩昌见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倒没拒绝，由着他耷拉着眉凑过来替自己清理。

郭浩昌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狼藉的脸上一片沉静，唯有黑的眸里透着些许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两间。”

他看着对方赤红的双眸，发现自己怎么样也无法再像之前那些时候一样，打断他对辛泽的辱骂。

最后，关于房间的数目还是由郭浩昌拍板了决定。程攸宁被一步三回地赶回了自己的房间，期间一直嘟嘟囔囔不知嘀咕着什么。郭浩昌看着对方那幽怨的神就有些疼，想都懒得去想。

店小二骤然回过神，他方才被面前的动静得有些茫然，如今脸上的惊惧倒是褪去不少。抬看了看那清隽的青年，又再壮着胆觑了被青年一直往外扯的大汉，小二这才看清，对方虽满脸是血看起来可怖，但眉间却并无戾气。加之听到青年不住地促，便认为男人应是不小心糟了什么意外，得这般狼狈。

程攸宁一下便愣住了，认识数月，他见过男人的怒意，无奈，偶尔的笑意，以及谈起辛泽时的伤与黯然。但他从未见过这般，这般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脆弱的神情。

“混！畜生！”他恨声骂着，额角青都暴了来，像是想搜刮自己知的所有最恶毒的字去唾骂。

＊

“一间！”

“客官打尖儿还是...”本该脱而的招呼在看清男人的模样后骤然被小二掐在了咙间。

“一间房！”不想他话音刚落，骤然就又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先前被男人的形遮住的瘦青年怀里抱着木盒从他后窜来，伸手拉着男人的手就往外扯，“快跟我去医馆！”然而费尽吃的力也还是没将郭浩昌拉动一分，程攸宁只能又提了声量喊，“郭浩昌！你不要脸啦？”

“我没事。”郭浩昌赶在小少爷彻底崩溃前沉声安抚，垂在侧的手探向了前泪雨滂沱的脸庞，糙的手背轻轻地了对方红的角，黑眸泛着一说不的柔和，“别哭了。”

这天越来越冷，客栈里也早早生上了炉。只是大堂此时没客人，先前燃的火如今正慢慢熄灭，小二又朝炉挨近了些，想着怎么趁掌柜不注意再偷摸去拿块炭丢去。

小二将伤药拿上来后，郭浩昌又嘱咐他再烧几桶上来洗澡用，末了递过去几枚铜钱，临走时再让他去隔问问程攸宁要不要。青年之前在那块墙垣下枯坐了那么久，上也肯定染了不少尘土。

“听到了吧！快跟我去！”

他那时怔在原地，满腔的怒火刹那间悉数被迎浇了个彻底，再生不去辛泽面前质问的勇气。

见门扉阖上，郭浩昌正要走到盆架旁清理伤，刚刚关上的门就又被人从外推开。小少爷闷闷不乐地走来，一看见他，便嚷嚷着要替他上药。

郭浩昌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这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听见他用各诅咒的字骂着辛泽，当即就想要劝。只是刚刚张开嘴，却忽地又咽下了快要说的话。

男人脸上的伤看着很是骇人，即使不看眉骨那，脸颊上其他几嵌去了好些碎瓷渣的伤也让人看得心惊。

“我来给银！”程攸宁见郭浩昌拿钱的举动又不乐意，摇着自己怀里的盒，“我有钱啦！”

小二：“...额。”

郭浩昌不理他，只看着小二沉声：“不用了，劳驾你带路，直接上楼吧。”余光瞥见旁的程攸宁又要发作，他才补了一句，“若是店中有包扎用的药还请待会儿连带一起送上楼。”说着，他从掏了小块银递给小二。

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温柔对待的程攸宁瞬间僵住了，浸在泪里的凤眸瞠得圆溜溜的，半晌，才听到他有些恍惚地叹了声：“哇......”

程小公哭，所以他的睛也老是跟兔似的。但这次，他依旧是红了，却

如是想到，心中略松，脸上就重新挂上了殷切的笑，“不如客官先去医馆包扎一下，如今客房还有好几间空房，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