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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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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雪了,周一围戴着墨镜和口罩,两手空空地走在街上,他加快脚步,回家再洗澡吧。

路上有一家书店,他瞥了一眼,不自觉地停下了。

书店门外常常贴热播书改剧的海报,蹭着电视剧的热度吸引人们进去买一本原著读读。

他穿着警服的单人海报躺在地上,边缘的缺口呈锯齿状,大概刚刚被人扯下来扔在地上,犹嫌不解恨地踩了几脚。

海报上他的眼睛已经被针管笔戳烂了,脸也被马克笔涂黑,能闻到油性笔刺鼻的气味。海报上还有很多歪歪扭扭的字迹,他蹲下来。

死玻璃。

伤风败俗。

去死。

搅屎棍。

娘炮。

去死。

鸡奸。

堕落糜烂。

去死。

恶心。

他伸手去摸,海报里他穿的警服领子上凹凸不平怯生生的一行小字。

哥哥,祝你幸福。

雪已经下了好一会,人来人往,地上脏兮兮的。

他从半融的雪水里捞起那张海报,黑色的水从纸的一角淅淅沥沥,用手指拎着,等到脏水滴完了,安静地折起来,放进衣兜。

屋里黑洞洞的,只有电视机发着幽微的光。他也不忍心打开灯,眼睛适应黑暗才看见颂文歪斜在沙发上。

徐克的梁祝。

男主角苍白的面容照亮了颂文脸上的泪痕,一围听见电视机的声响。

你以为愤怒就可以改变跟英台的命运。

你以为很不满,胡人就会忍让南边的汉人。

要怨就怨你们太多想法,年少无知到了以为你们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以为靠你们两个就可以改变这个时代。

他想给他擦擦泪的,颂文却开了口。

“你父母给我打电话了。”

他不敢问说了什么。

男主角哇哇吐血,张颂文被尖锐的耳鸣刺得头痛,说什么了呢,他想说什么来着?

矢志不渝。

他父母说,年轻人的恋爱轻浮盲目,命运有时风雨飘摇,打打闹闹都不要紧,只是担心被外界这样一激,他们反而矢志不渝了。

反而矢志不渝了。

他们太沉浸于彼此拼图边缘的契合,太相爱,忘记这里其实没有未来,没有法律保护,也永无世俗的祝福。

他说,今年还没有去踩冰。

冰面上堆了一层雪,看不清下面的状况。河缘有些地方被踩实了,肮脏地凹凸不平。颂文没有戴口罩,他也摘下来,呼出团团白雾,湖面上的两辆火车。

周一围鞋帮上溅了深色水痕,不知道是冰面上化开的雪,还是冰面也在消融。

他想,如果掉下去的话,只要十分钟,痛苦就会全部结束。

他们走了很远,河流的宽阔处两岸远得如同阴阳相望。

张颂文的声音幽幽地夹在呼啸的风声里:“永远…永远也做不成演员了。”

他张嘴想要说话,被长驱直入的冷风呛得咳嗽。

“我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我有时候这样想。”

“如果没有住在一起,如果我们不曾跨过那条线,关系不曾被受欲望支配的野心所玷污……”

“我有一次梦见我又演了男主角,很好、很复杂的角色,很多人爱他。”

“永远不会发生了,是不是?”

广袤无垠里不确定是不是听见了冰裂的声音,周一围不敢乱动,衣兜里还湿漉漉地插着那张海报。

张颂文回过头,风卷起了线帽外鬈曲的发丝。

像是忍泪的样子,他抿着嘴微笑起来。

“一围,和潮白河说再见吧。”

回路已断,唯有向前,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抓住周一围的手,向岸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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