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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流一时便也思绪一飘,想着若是那便宜师弟哭着喊着大闹不舍,他当众将人打晕了扛回去有几分可行。后头又是一幕幕窗画似的景:他那尚没见着脸的师弟在华山颐指气使乖张耍横闹富贵脾气,偷偷跑下华山误入寒林冻个半死被他寻了拎回去,吃不惯住不惯又练不得辟谷要还俗归家,听不懂经练不了剑成日里偷闲犯懒虚费年华...…
这番倒是全然把玉清宫那众行径概了个遍,好端端把华山之上搞得如什么世家学堂,苦得他这大师兄收拾烂摊子又下不得重手,跑去山下给自己寻清净。如今这正儿八经的二师弟领进门,更是理所当然累得他关照一番,如此想来,更觉自己今后良日无多。
主厅中如今是李父李母坐于上位,李家大哥与二姐各自立于身侧,那厅中正跪着的,许就是他那师弟了。远远望着,未入纯阳取了道袍还是身凡俗衣裳,倒未如那长安风流辈一般取了金线做绣,满腰乱坠金石玉珠叮当作响。唯见是袖走滚云边,襟带敛翅鹤,脊背如松不打一颤,端看这跪坐背影一眼,他心中那些个荒唐预想便消了个小半。
待他入了堂,李父李母便先行起身,遥遥一问,可是谢云流、谢道长?谢云流倒不托大,人已先行以礼相待,他自作如是解剑答。此时这堂中端跪之人才掀袍而起转过身来,也就是如此寻常一眼,便已叫他了然师父何故下山收此一徒。
既已问天修道,纵使不愿听那些个命理天定,也当知冥冥灵灵间,世间承负自存。若不见其人也罢,如今打眼一望,人是老雪团来予一魄,点就朱砂开清明,不可语柳眉樱口云云艳誉,只作是眉眼简如画丹青——此子生与红尘远,凡有视者,皆称如是。他那俗名忘生,正是巧承了此意。
“你这启智朱砂,可是师父所点?”“正是。”“那便对了...”谢云流暗作点头,师父自是高瞻远瞩,既承天感收此一徒,便断断不会让他轻易为风折了去。生与俗缘远自是天予修道契,可人生红尘哪来全然脱俗可言,若无这点朱砂定身,强添俗来一笔,不知他将身归何处,恐未达大道,便无将身之所。
此番正是谢云流将他打量个遍,自然,李忘生也将他看了个清。话本戏言自有夸饰处,不作虚浮之言怎赚得满手铜钱?然若真见他,又自当斥那笔力颇差。
写他俊朗无双,却不书人怀负疏狂。写他眼若飞霜,又未道他剑意张扬。人只当修道之人皆是清远飘逸目无凡情,可他一人一剑身自立,已是道子无言我身道。李忘生并无觉被他上下打量有何不是,缘是他二人皆在彼此身上寻剑问道矣。
“忘生,且敬茶罢。”李母见他二人对望良久,终是唤来候在一旁的侍从端来温茶一盏,敬茶过后,恐就将别了。李忘生自盘中接过茶盏,上前两步,端端正正请得师兄用茶。
未曾想,谢云流却将剑一别,将将好拦在他臂上,止了这一折腰。语中却带笑道,师兄二字可叫早了,且让谢某试过你这剑修得如何,往后日日叫天天叫,不差这一句。一旁杵了许久的李家大哥方要动作便被李家二姐摁了回去,摇摇头来教他莫心焦。心道是退一万步讲,就算这谢云流有意刁难,好像在座这一众人哪个能拦他得了一样。
得话如此,李忘生便将茶盏朝身侧桌上一放,自是从善如流,取得非烟剑来,抱剑一礼,请谢兄指教。谢云流听得这一句,多少有些忍俊不禁,知他又是守礼端正的性子,好是不好暂不提,逗得好了便有乐子可言却没跑。
他自是身不离剑,携来非雾踏门而至,此番却无拔剑甚至用剑的半分意图,朝李忘生伸手一要,却是要他那非烟剑鞘来。“你这人...”亏得李家二姐手疾眼快,险些没叫他骂句脱口。毋听他人作何语,李忘生却未觉此举是为折辱他来,谢云流自小习剑问道,如今他暂且不可作比自是应当。谢云流见他面上不愠不躁,只将剑鞘递了来,一时又认了他两分心性笃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