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觉得太太校对文章是在读书人的事，多有世家小的风范，一面认为吴妈讲得没错，太太这样的确对徐先生很不公平，妻怎能置丈夫于无。

在徐志怀里，这兴许是消遣的把戏，但对苏青瑶，是一份能攥在手里的工作。

她解开领带，正要走，徐志怀捉住她的手，摁在结，沉声叫她继续脱。徐志怀常年穿西服，见老一辈才会选长衫，秋冬三季西装成，对外再也不轻易脱，始终保持傲且克制的派。但回家，苏青瑶一解甲，便显狼狈。

苏青瑶面颊微红，捺住纷的心绪，佯装镇定，同徐志怀说起聘书的事。她隐去谭碧，撒谎是昔日同窗叫她帮忙，会给解闷的闲钱。

苏青瑶早料到他会是这冷淡的态度，心里仍不免失落。

这下彻底把吴妈惹恼，逮着机会冲周围人抱怨，当今的社会如何，女人没有女人的样，个个剪了发学尼姑，跑去纺织工厂里男人的活。政府倘如不狠狠办一办那些伤风败俗的女人，国家迟早完。

待徐志怀归家，苏青瑶替他更衣。

小阿七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能耐，要谢，去谢四少吧。他不是说要送你个特别的礼吗？喏，这就是。”

苏青瑶清楚谭碧那好的，吃不吃，听不得太麻的话，浅笑着等对方先挂断。

故而他千万句话堆到嘴边，说，反成了听起来略显嘲讽的一句。“随你，反正我不答应，你也会去。”

不论是心疼，还是赞许，他都说不。

徐志怀不语，俯在她腮上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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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徐志怀这人，觉得男主动袒自己的情是极为羞耻的。

谭碧手绕着电话线，笑：“可你也没同我讲过。”

文章题材迥异，知识面涵盖颇广。碍于写作者字迹各异，校对工作并不轻松。再加要在短短几日内完成，苏青瑶索占了徐志怀办公的书桌，将家务的担一脑撂给吴妈，诸事不问，闭门专心查错字。

一日，小阿七被吴妈派去书房传话，叫太太来整理先生夏日的衬衣。

苏青瑶顿了顿，温柔地告诉她：“我不用跟你直说，因为我们是一样的——阿碧，你若是被一纸卖契所困，我早赎你苦海，可惜……”

随信寄来的文稿有五篇，分别是“弗洛伊特主义与艺术”、“苏联闻见录序”、“圣尼古拉的圣像”、“某夜”与“我的生长和发落”。

两想法成日在脑袋里打架，简直把她搞糊涂。

徐志怀专注地盯着苏青瑶，严肃的眉目，蹙着。

天是真了，条纹衬衣汗涔涔的，连带臂膀的肌摸起来也是。

“撒谎。我从没和锦铭说过工作的事，他凭自己绝不可能知。”苏青瑶。

“哎呀，每月三十元，一双丝袜都买不到，这当的活计，有什么好谢？”谭碧打断，没心没肺地说。“挂了挂了，打麻将去。”

腰间带扣，苏青瑶手背无意间碰了下，又飞快缩回，抬看他。

校对文稿论起来算是贫苦读书人谋生的工作，徐志怀不反对，只是怕她辛苦。一百多元的可可仙香，三十几元的校对工作，没必要。他素来信，丈夫的职责是供养妻，使她远离一切劳心劳力谋生的琐事。可她提了，他也不打算当面扫兴。

他愈是镇定，她愈是慌，宛如一盏煤油灯，玻璃罩里涌动着火焰。

“叫她找志怀商量去！谁有需要谁安排。”苏青瑶伏在书桌前，整理着稿件，叠成一摞，也不抬地冲外喊。“我在给当今最伟大的作家校错字，没空他衬衣哪几件皱了、哪几件旧了。”

话里话外，指桑骂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