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娘起踏上木屐，走到芭蕉丛下，接过冯德系好的纱袋，和边的忍冬说：“前人萤映雪，刻苦勤学，今天我萤夜归，只为好玩，儒学士要是晓得，肯定会气得胡瞪睛。”

李旦没有挽留裴英娘的意思，唤来杨知恩，“送娘回永安观。”

何况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他不会如此轻贱英娘。他对李令月说过，会风风光光迎娶英娘门。那不是他对令月的保证，是对英娘的。

“阿兄醒了？”裴英娘登时扬起一脸笑，脱屐上廊，拾级而上，衣袂翩翩，几步走到窗外，举起手里刚刚得的萤虫纱袋，往窗前照了照。

使女们笑成一团。

“纱袋留给阿兄赏玩吧。”裴英娘举起细竹竿，萤火虫在纱袋中发微弱的光芒，时明时暗。

杨知恩面诧异，这么晚了，娘为什么不脆住下来……

李旦垂眸看着她。

“我走啦。”裴英娘走几步，想起一事，转回到窗下。

李旦心事沉沉，她不放心，想等他醒来再走。

李旦望着廊下兀自和使女谈笑的少女，轻声：“送她回去，路上警醒些。”

院里，冯德扎着袖，袍角撩在腰间带上，手执长杆，杆上系了纱袋，在院里捕捉萤火虫。

李旦抬起胳膊，双手越过半开的窗，接过竹柄

汉没说话，拱拱手，翻侧间。

裴英娘拎着纱袋，扭往回走，迎面撞一温柔专注的视线里。

目光相接，男人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他爬上爬下，累得气吁吁，一边抹汗，一边邀功，“娘，仆给您装满这只纱袋，您回去的时候把它挂在车外边，又好看又能照明。”

娘送醉酒的相王回府，他一开始怀疑相王是不是在装醉，后来看到相王喝下醒酒汤后真的老老实实睡着了，心中羞愧不已，原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误会相王了。

她坐在外边回廊等李旦睡醒，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

她低拢一拢在院中捉萤虫时不小心散开的衣襟，“阿兄醒了就好，我得回去了。”

府时还天光大亮，一晃，暮四合，天一暗下来，等她安顿好李旦，走侧殿时，天边已经缀上几星辰。

裴英娘松气，“脸好多了。”

李旦眉轻皱，清淡的语气转为威严冷厉，“护送娘回永安观。”

她现在是永安观的女冠，不能在外留宿。

杨知恩打了个颤，恭敬应喏，“是！”

大如山的影伫立在窗前，居临下，静静看着她。

。

裴英娘抬看一天上挂的圆月，幸好她有李治御赐的令牌，能犯夜行，不然刚走隆庆坊，巡逻的金吾卫一拥而上，堂堂前皇家养女，武家女儿，家真师，也得乖乖伏法，去牢狱一游。

纱袋挑在一柄细竹竿上，昏黄的荧光映李旦清俊的面孔，眉宇间仍有淡淡的抑郁萦绕，但神清亮，显然心情正好。

更重，和李旦谈心肯定是不可能的，她该回永安观了。